当夏煌月从深宅中走出来时，苏源在不远处等她。附近正是皇都边缘的贫民窟，乃是散修、凡人、逃犯的聚集地，龙蛇混杂。
他这样一个白衣贵公子，站在破旧的贫民窟中。就仿佛黑暗的淤泥里，抽出一支玉白兰花。
“哎哟！”
忽然，一个追着木球的小女孩，不小心撞到了苏源。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，呆呆地抬起头。
“公子，公子大人大量！”
看到这一幕，一名身形佝偻的老散修，惶恐地跪倒，“求求您，饶过老朽不懂事的小孙女吧！”
老散修饱经风霜，见过大世面。
从苏源的衣服仪态、以及他身边，那两个千娇百媚的妖族侍女上，很快认出，这是一位绝顶的贵人。想处死两名散修，比碾死蚂蚁还容易。
“呜……”
小女孩不过五六岁，懵懵懂懂，被老散修一下子按倒在地上。大大的眼睛里，闪烁着泪花。
“别怕，不妨事的。”
就在这散修祖孙二人，惶恐不安之际。有一只温暖的手，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，“去吧。”
“多、多谢公子大恩大德！”
听到眼前的贵公子，竟然如此好说话，风烛残年的老散修，一时间有些愣住了。继而大喜过望，拉着小孙女连叩了几个响头，这才恭敬退下。
没想到啊！
今天是遇到大善人了！
这位不知名姓的贵公子，竟然如此宽宏大量，直接就饶恕他们了？让老散修如在梦中一般。
那被拉走的小女孩，则是恋恋不舍，回头张望了好几眼。她只觉得，这位大哥哥语气温柔，亲切和善，和平常见到的粗鲁散修很不一样。
他一定是个大好人！
呜……是天上的神仙哥哥，下凡拯救众生了！
默默看完了这一幕，夏煌月才走上前。深深地看了苏源一眼，片刻后才淡淡开口，“走吧。”
“你的事情，可都办完了？”
“当然。”
“是吗……看来，还挺顺利的嘛。”
这队年轻的未婚夫妻，行走在肮脏、昏暗的贫民窟中。涂山青萝与白清羽，这两位娇美的妖族少女，以侍女的身份，乖顺地跟随在后面。
经常有不怀好意的目光，从两边的破旧建筑中，投射过来。然而下一刻，暗中保护少主的高手们，就锁定气机，令这些人不敢轻举妄动。
“想成为一代女皇，这条路可是很艰苦呢……”
仿佛没有察觉到这些敌意一般，苏源停下了脚步，悠然地看向远方，“现在退出，还来得及。”
“不如，跟为夫回仙族去，远离这些腥风血雨。今后就在家相夫教子，做个幸福的小女人？”
他看向夏煌月，似笑非笑地说道，“皇位有什么诱人的？为夫有权有势，可以养你一辈子啊。”
“呵，说得倒好听。”
听着这些撩人的甜言蜜语，夏煌月冷冷地哼了一声，“这场夺嫡之战，若是本宫输了……只怕第一个来落井下石之人，就是你苏大少主了！”
什么养她一辈子？
怕是“夫妻本是同林鸟，大难临头各自飞”吧？
前世的她，跟随苏源五百年，可是清清楚楚。所有办事不力的棋子，都被他处理掉了。
共富贵时，苏源自然是很宽容的；然而一旦共患难，这个无情的男人，却会瞬间翻脸！
这一切，她了解得无比透彻。
在这个世界上，她是最懂得苏源的人。或许就连他自己，在许多时候，也不如她了解得深。
“你这种人，向来不会养无用之人……”
夏煌月抬起头，眼底倒映出铅灰色的阴云，“你不会忠于任何人，只青睐强者。倘若我不够强大，总有一天，会被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。”
“什么宽容、什么仁慈？统统都是伪装而已！”
冷风吹动着皇袍衣摆，她淡声说，“不过，只要我足够强大、只要我对你仍然有利用的价值……你就会一直和我扮演恩爱夫妻，乐此不疲。”
“原来，煌月你一直是这样看我的？”
对于这样的话语，苏源并没有反驳，而是轻笑一声，“就算是吧，那你讨厌这样的男人吗？”
“不，已经不讨厌了。”
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，夏煌月的目光很平静，“很早以前，就知道了……你是一个为达目的、不择手段的人。”
“但是我爱你，依然爱你。”
其实骨子里，她并不是一个热衷于权力的女人。之所以踏入夺嫡漩涡，只是为了留住苏源。
她了解他，他从来不忠诚于任何人，只青睐强者。对于失去作用的棋子，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掉。
虽然并不清楚，苏源这一世亲近她的缘由……
然而她却无比明白，这世上唯一能吸引他的方法，就是不断变强！始终保持，对他有用。
“……”
苏源眯起眸子，看着眼前的皇女。他有一种被人看穿的感觉，仿佛在她面前没有任何秘密。
这是一种很不爽的感觉，若是其他人，早就被他弄死了。然而看着夏煌月的眼睛，平静至极，令他心头的杀意，莫名其妙地消散于无形。
也许，是因为她真的爱他吧？
虽然这在苏源看来，简直是蠢透了。但他也不得不承认，世上有些人，或许就是这么愚蠢。
“那么，我给你一句承诺。”
沉默了片刻，苏源抬头，看向天空铅灰色的阴云，“只要你仍然对我有用，我就不会抛弃你。”
“煌月，在我身边留得更久一点吧……这条仙路上，有多少绚丽风光，陪我一起去看看吧。”
夏煌月没有说话，只是缓缓点了点头。望着他的侧脸，长风吹过，白衣墨发在风中飞舞。
在这一刻。
她和前世最爱、亦是最恨之人，并肩站在绝高处。在灰色的天穹下，共看着这片混乱的大地。
在未来的漫长时光中，她和他，都会相互依存。就像两株藤蔓一样，互相缠绕，却又不断绞紧对方……
“起风了。”
内心深处，夏煌月听见自己轻声说。
无尽阴云，倒映在她眸子里。在大风的吹拂下，如海潮般急速涌动，透出一种冰冷、尖锐，而又阴郁的美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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